燕薪律师刑事辩护漫谈之一：当事人及家属如何找到最合适的律师
     作为一个执业十七年的律师，虽谈不上身经百战，更不像有些律师宣传的那样代理过数以千计的刑事案件（我有次闲来无事简单地做过一个统计，自执业以来辩护的刑案，也就只有一百多件），但多少还是有些经验，并且对行业也还是有一些观察和了解。这些经验和观察，以及我个人的见解和看法，我打算从现在开始慢慢做一些梳理和总结，以与律师同行们和刑案当事人及家属分享。有益无益，看官各取所需即可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第一篇，当然就从委托人和律师建立关系的源头开始，谈谈当一个人已经被纳入刑事司法管道之后，他（她）和他的家人该如何去寻找到最合适的律师提供帮助。这一篇主要是写给家属看的，律师可以略过，除非你有看大实话并会心一笑的兴趣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我私下以为，这一篇由我来说也是合适的。因为我是闲云野鹤，无门无派，既不混圈子，也与行业内任何人都没有私人恩怨和利益瓜葛，我可以客观诚实地跟家属们说说我的意见和建议，也可以讲一些其他同行可能不太方便讲的内容。
 
     为了便于有的放矢，本篇将分为不同的小节。

 
一、大量案件，没什么有效辩点，找谁辩护都一样
 
     我认为中国的刑事案件，起码有一半是事实清楚或比较清楚的。虽然网络上似乎铺天盖地的冤案，但我们还是得承认，以目前公检法的办案水平和能力，以及基本的专业素养，对于绝大多数常规的刑事案件，案情简单，没有什么事实争议的案件，他们还是能把好关，犯匪夷所思的低级错误的概率并不高。
 
     一个国家的法治水平并不体现在这些常规刑事案件上，所以从比例上来说，冤案率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，不要觉得惊讶。任何一个国家都需要维持基本的社会秩序，司法体系都要保持一定程度的有效运转，对于大多数案件，法官是能够不受干预的独立办理的，不需要一上来就疑心太重。
 
     所以，当你的家人被抓，第一件事就是要了解基本案情，以判断案子在实体上是不是那么回事。如果家属不了解基本案情，那可以先委托个会见律师去找他本人问一问，以确定事实上，到底是怎么回事。单纯会见一两次，了解下案情，只要律师认真负责就行，花不了多少钱。
 
     如果案情没啥争议，在实体上没啥辩护空间，那就根本不需要花大价钱找律师。如果家里经济困难，用法援律师也可以。现在的刑事辩护全覆盖，纵有一万个缺点，但，对于那些没有什么争议的案子，起码可以有一个好处，那就是再穷的人也能有律师了。有，总比没有强。
 
     如果确系事实没有争议的案件，在法律适用上也没有太大讨论空间的话，我觉得最好在本地找个执业年限不长的年轻律师辩护，费用不高，投入的时间精力还能有保障。不需要找资历老的律师，因为从性价比来说，从轻减轻初犯偶犯平时一贯表现良好上有老下有小这些，谁都会说，从谁嘴里说出来都一样。而且，你找个资深律师，最后实际办案的，可能还是年轻律师。
 
二、找律师不是找关系  
 
 在中国这样的人情社会，很多当事人都希望靠关系去影响案件。我首先表明态度，行贿受贿是犯罪，打招呼托人情是犯规，这些我是坚决反对的。其次，在现实生活中，有没有靠人情帮助到案子的，必须承认，有。
 
 
     但这有几个前提：如果是打感情牌，那么，第一，你得跟你请托的人关系亲密到某个特殊程度，比如近亲、姻亲、发小、要好的同学或战友、你救过他的命或在他落难时帮过他大忙；第二，你请托的人具有直接权力或对司法人员有直接的影响力，比如局长、院长、庭长、直接办案人员或与他们有亲密关系。只有这两个条件都具备，才可能会有些帮助，并且，这种帮助一般不会超过裁量权的范围。你自己换位思考，一个明明有罪的案子，要硬弄成无罪或明显低于量刑幅度，那得冒多大的风险，如果不是过命的交情，或者是最亲密的关系，谁会去以身犯险。尤其是新时代对司法人员的管控日趋加强，政法系统不间断地教育整顿的大环境下，就更是如此。
 
      如果没有过硬的人际关系，全靠金钱铺路，就更更是如此了。其一，你如何判断你的钱有没有以及有多少送到了你想买通的人的手里？其二，送钱的获益还是不会超过裁量权的范围，并且，人家到底帮没帮你，其实你是无法确定的。其三，别人是要冒巨大风险的，你觉得你花多少钱，才能匹配他的巨大风险呢？如果你没有那个财力，是不是还是不要去动那个歪心思了？
 
      所以，根据上面的分析，我要告诉你的是，在现实世界中，想通过花钱捞人或求得轻判，抛开行贿的犯罪风险不论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，是要白花冤枉钱的。如果掮客不是我说的两个前提中的第一种情况，而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人，或者甚至是主动找上门来的“热心人”，那就是百分之百了。
 
      有人说，我花钱找关系，不是为了司法照顾我，只不过是为了司法能公正审理我的案子。如果是抱有这种想法的人，我劝你就更别花这个冤枉钱了。因为如果你家人的案件，确实存在着司法不能公正审理的干预因素的话，那一定是有它的特殊性，无论这种特殊性是由于案件本身的特殊属性，还是因为有人出于特殊目的操弄案件，或是涉及到巨大的利益关联方，甚或仅仅是出于私人恩怨，那都需要根据不同的原因去采取不同的应对措施，但都绝不是可以靠送钱送礼就能将干预因素搬开的。
 
      很多当事人自己没有关系，就希望能找个有关系的律师，于是他们找律师的首选，不是看专业能力，也不是看敬业程度或职业操守，而是看有没有资源和关系，简单的说，就是首选勾兑律师。前一段有个律师行贿的事件，有律师在采访时说，行贿的目的也是为了实现司法公正，一时引起舆论哗然。老实说，如果一个律师真的为了当事人的案子，去冒风险给法官送钱，那在勾兑律师里也还算是有良心的。而绝大多数情况则是，很多人宣称自己有关系，不过是为了招揽案件而已，在律师费之外，则又可以另收一笔活动经费。至于这钱是拿去送礼了，还是用来作为他自己与司法人员联络感情的花销了，还是全被他私吞了，只有鬼知道。
 
      在这个问题上，我觉得一个勾兑律师和一个普通的掮客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，唯一的区别是他有个律师身份，相对来说收钱更安全一点。除此之外，我觉得我前面对找关系或花钱送礼有效性的分析仍然完全适用。首先，这个律师如果跟司法人员没有特殊关系，百分之百是骗你的；其次，即使真有特殊关系，也就最多在裁量权范围内能起点作用，还是你无法确认的。（当然到底有没有特殊关系，你不能光听他说，得自己去做调研）；最后，即使他有特殊关系，如果你跟他只是普通的委托关系，人家为什么要把他的特殊关系花在你身上。你凭什么相信你的案子对他不是个普通案子？此时你恐怕需要依靠两点了：第一，你得付出足够多的钱，使你从那么多的当事人中脱颖而出，成为他愿意动用关系的特殊案子；其次，你碰到的这个有关系的律师，得是一个特别有良心的人，他收了你的高额律师费，不帮你好好办事，心里会有愧疚。非常遗憾的是，我觉得这种可能性，比买彩票中特等奖的概率还要低。
 
      所以，除非你是一个对你来说出多少律师费完全无所谓的人，比如身价几十亿，而且资金没有被冻结，你买的就是心安，就是作为家属穷尽了一切可能的办法，否则你真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。并且，即使费用对你来说不是问题，你也依然不能不考虑专业技能，因为一个错误的律师占了坑，侵害的是你的家人获得正确辩护的机会，其危害还更甚于金钱。所以，即使你要找个有真关系的律师，也依然要考虑他是否具备过硬的专业水平，我之后的一些分析，依然有效。
 
      有一些案件找关系是绝无一点用处的。包括：
 
      1、政治案件。十年前，我听说过有案件是通过高层的所谓国师救人的成功例子，但是具体细节如何，不得而知。克里姆林宫学本无迹可寻，宫外学，更玄之又玄，姑妄听之而已。这种孤例不具有样本意义，也无从模仿。重点是，时代更替，新桃早已换旧符，在新时代，政治案件是绝不可能靠找关系解决的，而且如此做法，实际上也是对被羁押者人格的二次伤害。
 
 
  2、维稳案件。包括访民案件、信仰案件、喊冤申诉案件等。你必须要知道，你都已经成了地方上所认为的不稳定因素了，还想着找关系解决问题，不是与虎谋皮吗？
 
  3、职务犯罪案件。监察委办的案子，如果是你找关系就能摆平的，那监察委还是那个江湖上谈虎色变的监察委吗？当然，这也不是绝对的，既然这类案件跟某种特殊权力有关，那么有一个法则是适用的，那就是压制权力最有效的手段是寻求更高权力的支持。问题是，你要掂量一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，以及，你所找的关系，到底靠不靠谱，具体分析见上，同理。
 
 监委办的案子，我觉得需要区分情况。真有问题的，既然你是组织的人，那就好好在组织面前有个好态度，痛哭流涕、痛心疾首、认罪认罚不上诉，也许，反而可能大事化小，钱款变少，不但可以刑期上降到最低，将来出狱后还能有钱养老。反正贪也贪了，钱也收了，组织开恩，对你从轻发落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？
 
 另一种情况，真没啥事的，或者一点事被扩大到很大的。那就做好强大的心理建设，靠你党员干部本应有的坚强意志熬过一个漫长煎熬的留置期。如果你真能扛住，没做对你不利的有罪供述，那么，等案子移到检察院，人身送到看守所，再找个好点的律师好好辩一辩，也许多少还能有一点机会。当然，当代的刘胡兰是不多的。我只能告诉你一点现在的司法情况，让你有一些心理暗示的支持，看看靠这种心理暗示，是不是能抵挡住监委各种强大的攻势。那就是，你得记住，如果你真没贪腐或根本没拿那么多钱，却自己认了，你所面临的后果是，不但要因此坐更多的牢，你家人还得要为你捏造的数额，去到处借钱退赃和交罚金。因为按照现在的新规，如果你不积极退赃，你是基本上没机会减刑假释的。你想想，这不是双重冤枉吗？是不是没有的事，打死也不能认（何况监委办案很文明，是不会打你的）。
 
 4、专项行动的案件。比如2018年以来的扫黑除恶专项行动、去年试点今年全国实施的政法系统教育整顿。大家要知道，在中国，司法工作首先就是政治工作，既然是政治任务，有考核有指标讲政绩，还有政治正确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吊在头上，故而在这类案件中，更多的是层层加码从重从快，有胆量因为人情或金钱干预案件以轻拿轻放的政法干部，恐怕很少。更多的，怕是收了你的钱，还要更冲锋在前，以在队伍里求个好的表现。这类案件，要想逃出生天，恐怕还只有找律师放开手脚真辩这一条路，才有可能在夹缝中寻到一点希望。(文：燕薪律师/北京来硕律师事务所主任）